陵端之反派洗白
11.
“又是那个声音。”时隔三日不到,亭内花公子的琴声随着另一个倏然而来却令他耳熟的声音渐渐远去。
花公子轻轻敛了笑容,眉头不似方才那般自然舒展,因为他所闻见的声音并不算动听。甚至隐隐让人觉得有些不安。他用手碰了碰身旁的人。
陸仁兄回握住他的手:“嗯,我也听到了。”二人一同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怎么又有这种东西。”陸仁兄走在前面,丢出一个小石子,那东西便立即被打了下来,掉在地上也在慢吞吞地爬动着,发出的声音既刺耳又诡异。陸仁兄足尖一抬将那怪虫踢没了踪影。
“好啦,没虫子了。”他慵懒地坐下,还不忘提醒一句花公子,他知道他不喜见。“再要有,来一个我烧一个。”
闻言,花公子浅笑着摇摇头:“有你这句话,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没有敢来的了。”
“一时半会儿哪成?”陸仁兄不服气地挺直了腰杆儿:“我便在此停留个十日八日,若十日八日皆没有,那它们才真的算是被我吓着了。”
“罢了,当真拿你没办法”,花公子言归正传:“只是我从前未曾见识此物,不知这究竟是何物,那位小道长又如何处理的?”
“他告诉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直接烧了,所以我才会说来一个烧一个啊。”陸仁兄饮下一杯水酒,漫不经心地答道。
花公子叹了口气:“近期总有,不知是何来头。”
只见陸仁兄打了个哈欠:“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知道了。”
花公子问:“陸兄何出此言?”
陸仁兄歪头挑眉:“一样,凭我的感觉。”他摸了摸胡子,惋惜道:“而且,江都有些地方,也许还会发生些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
琴川方府的房间内,坐着两个女子。
一个年华老去,一个已过花信。
几番相视之下,方如沁心中冷静下来,沉声道:“桐姨,我方如沁早已不是小女子,有什么事,但请直说。”
寂桐神情未改,也没有当即回答,只道:“如此,二小姐,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假如你所爱之人不曾真心对你,而是利用你,行不仁不义之事,甚至有违道法,你当如何?”
方如沁苦笑一声:“桐姨是说少恭吗?”
寂桐没有作答。
方如沁缓缓摇头,道:“那我也有一个疑问想请教桐姨。桐姨看着少恭长大,为何如今却要问出此等话来?若桐姨仅为家仆,便是无论如何恨铁不成钢也不会直言不讳,若非桐姨心中不满少恭欲加谤言,便是名为主仆,实则与少恭关系匪浅。”
寂桐抬起目光,眼中是说不出的惊讶:“二小姐果然聪慧精明,且能言善辩。只是,却不该认识少恭。”
“桐姨”,方如沁如今只愿开窗说亮话:“近几日来,我夜夜难以安寝,却不知究竟因为何故,如今我大概可以料想到了。
“我不清楚少恭在做些什么,不介意他是否对我有意,也不怨少恭如何利用于我、利用方家。只是,事已至此,我终归明白了,他本不属于我。”
“一个姑娘家,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寂桐也不免诧异。
“曾有很多人来提亲,我也见识过许多人。我能觉察到,他的心,本不在我这里。他心只在巽芳。”
听到“巽芳”这二字,寂桐的身形颤了颤,似要站不稳。方如沁赶忙前去扶她,却被她谢绝了。
“既如此,我换一个问题罢,请问二小姐,如果你心里有个人,他同样也心里有你,他为寻你而变得疯魔癫狂,欲大兴风浪,你当如何?”
方如沁当即摇头,道:“什么心中有我?若他真的在意爱重我,就该知道我不会希望见到无辜之人因我与他之间的事而受连累,也不会造下冤孽,不然则对我的情义是假,而我只不过是他行凶作恶的借口罢了。”
“二小姐不只是个好姑娘。不愧承担整个方府。但凭二小姐的为人,如今,我也必须坦诚相告。”
“桐姨但说无妨,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也将守口如瓶。”
“不必”,寂桐瞬时施术变出一个黑木盒,不加犹豫地打开,里面的东西让方如沁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饶是她这般不矫不弱的女子,面对满盒子向外爬的从未见过的怪虫也禁不住头皮一阵发麻,浑身不爽快。
寂桐及时将盖合上,声音苍老而无力:“这些本是被我换下来的丹药。”
“砰——”方如沁借桌边支撑着身体,两滴清泪滑下了面颊。
“二小姐,方才我问的那个问题,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寂桐仿佛对此很是执着。
方如沁转回过头来,赫然笑道:“劝得便劝。若他已决意,我不会为了纵容他而罔顾道义正理,此缘既与我牵,便该由我了。”
寂桐默默点点头:“那如果说,此事不需由你来了呢?”
“桐姨这是何意?”方如沁不解。
“二小姐刚才说,少恭之心只在巽芳?”
“不错。”
“那就该由巽芳来了。”
“可巽芳早已不在……”
“不,巽芳仍在,只是无人能够察觉。”
“难道桐姨知道她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句只有八个字,却犹如惊雷炸响,又宛若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姐!我回来了!”大门外远远传来方兰生的招呼声。
可方如沁明显听辨得出来,方兰生并不像往日那般轻松愉悦,倒有些沉闷压抑。
“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风晴雪有些后悔了。
百里屠苏不得不为了方家跟陵端师兄弟回天墉城,原本因她担心屠苏,为防陵端又动私自对付屠苏的念头,执意要跟着他们一行人一同去往天墉城,陵端不允她便悄摸跟踪,甩都甩不掉,可当她见到幽都婆婆那一刻当真是恨不能找到个地缝带着屠苏一块儿钻进去的好。
于是,天墉城的人们几乎都能看到了她被吓蔫了的模样。
“你都去干了什么?为什么不回我的话?”
“婆婆,我……我找到大哥了!”
“什么……”幽都婆婆不禁一怔:“他在哪里?”
“刚刚……还跟我们在一起的。”风晴雪有些羞于开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把大哥给忘了。
“既然你认为是他,为什么不看好他,带他过来见我?”
眼见风晴雪无言以对,陵端适时提道:“婆婆不如还是先管管您要找的人罢?”
百里屠苏面对天墉城众人以及幽都婆婆,并没有退避之意,只定定地站在原地。“煞气由焚寂而来,要怎么样,我都认。”
“屠苏!”陵越皱眉:“不要这样,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转身又望向陵端师兄弟。
陵端了解,陵越这是想问他们回来之前有没有对屠苏说了什么做些什么,偏头抱起胳膊不予理会。
陵越见他毫无心虚谦和之态,便只得问屠苏:“屠苏,你回来怎么样?”
百里屠苏瞥了一眼陵端,只道:“无事。”省去了一大段关于方兰生和少恭的假药包括陵端以此威胁之事。
幽都婆婆施法探查焚寂,沉默许久,微微摇头,似乎碰见了非常棘手的麻烦。“罢,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百里屠苏,你恐须同我去往幽都。”
风晴雪连忙问:“那婆婆,苏苏他会有事吗?”
幽都婆婆闭目摇头,长叹一声,徐徐而道:“那要看他的造化。”她不是虚伪浮滑之人,有话就一定要当面一次讲清。“焚寂剑与人几乎巳化为一体,一旦煞气不受控制,殃及百姓,生灵涂炭,后果将不可预想。现下只有赶快找出破解之法,解除人与剑之间的联系。若无从解决……”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不用说,大家已经懂了。
“不,婆婆,肯定会有办法的。”风晴雪此刻声音已发抖,带着些许无措的慌乱。
百里屠苏似早已将生死看淡,面上并无甚感触,只道:“若有一日,我真成了剑的傀儡,我会在此之前与其同归于尽。”
“屠苏!”紫胤真人、陵越、芙蕖异口同声地喝止道。
掌教真人片刻无言,如有所思,平静之中略有愁容:“事关天下苍生安危,此番我天墉城责无旁贷,婆婆只管交代。”
幽都婆婆抬手:“不需掌教真人劳神费心,只是紫胤真人,你当年私将百里屠苏与焚寂带走实属不该。”
紫胤真人还未发话,百里屠苏立即道:“不关师尊,是我不肯待在天墉城,师尊师兄不忍,才准我离开了山门。”
“还不是都怪陵端,成日欺负屠苏与他为敌,屠苏一再忍让你却变本加厉,逼得他只得下山。”这个时候,芙蕖不知又打哪冒出了这段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语。
原本一直跟在师父身边作随从的陵端闻之心里叫了一百声“冤枉”。
这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摸着良心来说,他以前确实不疲于找屠苏麻烦,可不至于……要把祸害人间这么大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罢?不免让人猜疑,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若说她还达不到“有心”,便只能说是不分轻重到了极点。
“胡言乱语。”涵素真人依旧是面上无波,实则心里是真的怒了,以至于当着在场所有人包括来客们的眼前罚了芙蕖。
“你多日不曾修炼,且去寒冰室醒醒脑,三日之内抄满经书十卷。“
这么一出后,大家也都识趣地移开了目光。
“且慢”,芙蕖方才的那一闹,没给自己招来什么眼光,倒是让幽都婆婆突然注意到了陵端。“是你把百里屠苏带回来的?”
“是。”陵端恭敬回答。
“你可曾见琴川近况?”
“时有黑气弥漫,且怪异之事常出。”
幽都婆婆只有无奈摇头:“果然。”
正在众人不明其意之时,掌教真人的那位老朋友代为解答了疑惑:“婆婆的意思是,焚寂已离开琴川,琴川不会因煞气而覆没,只是……煞气余存,已成气候。”
煞气包含了怨气、戾气、恶气等等,皆损人身体心性,若心胸开阔洞明事理之人兴许少有中招,怕的就是多有心境不堪、道行无修、不加制约之人最容易受怨气侵蚀。
煞气本不为惧,人的恶念才是真的可怖。
陵端顿时想到了妖灵。
同样的道理,锁妖塔中封印着的那些妖灵本不能让人法力大增,而是会迷惑人的心智,于无形之中使人破釜沉舟,自寻绝路。
“师尊”,陵端不由自主地跪下向掌教真人请愿:“陵端愿再行前往琴川江都一带,清散煞气,破除迷障。”
周遭众人皆目瞪口呆,大为意外,惟有涵素真人却如提前已然知晓般。“如此,你自前去。且记小心。”
“遵命!陵端定不负所托。”
不单是因为他了解自家这徒弟。
煞气、妖气以及怨戾之气本就百害而无一利,伤人也伤己。纵然杀敌一千,也定会自损八百。而陵端曾被妖煞之气同时侵体,与人打斗致腑脏受击,心脉虚弱仍然能自行修治终归性命无碍,足可见其心性体质非同一般。
百里屠苏久久不曾开口,现下却恍然想起了什么:“须防欧阳少恭。”
陵端瞧了一眼百里屠苏:“不必你提醒,我也自知,他不是你们的好兄弟吗?“在直视到执剑一脉的脸色之前,陵端及时闭了口,只对众位长辈匆匆行了礼:“弟子陵端,先行告辞!”
“二师兄,那我们呢?”陵川、肇其问道。
“掌教真人已然下令我自前去,不可违!你等好生修炼,如若不然,我来时定罚!”说完,陵端便如一阵风儿似的隐去了身影。
“二师兄!”想来怕是他不想坐寒冰室罢。
友人望了望涵素真人,二人轻轻一点头。
深夜里,四野无人,惟余阵阵风声与虫鸣。
可就在此刻,一帮青玉坛弟子服饰的人却冷不丁地出现在了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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